程序猿生存指南-43 溫柔以待

溫柔以待

（129）

我推着摩托車進了博崖家的大門，準備還車。當下，博崖家客廳裏煙霧繚繞，一羣人正圍坐在麻將桌前搓麻。四我的打，五六我的圍觀。

我不想打擾他人雅興，因而把摩托車停在院裏，跟博崖他媳婦知會了一聲，轉身欲走，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公鴨嗓的叫聲。

「博啓，怎麼上學上得都沒有禮貌了呢？這麼多叔伯在，也不過來打招呼？」

不用回頭，聞聲識人。那公鴨嗓是我一個近門的堂叔，咱們小輩大都管他叫德叔。

我本可僞裝沒聽見，大步向院外走。可這種人情世故，我雖不擅長處理但也不得不該付。由於衆口鑠金，有時候嘴巴比刀子還鋒利，可殺人於無形。假若我對這羣老傢伙不理不睬，過不了多久，村裏便會流傳：老姚家的兒子讀了這麼多年的書都白讀了，讀成了傻子。

我壓制住心裏的厭惡感，竭力舒展眉頭，轉過身去，面帶笑容地走進博崖家的客廳。

「德叔好，發叔好，六伯好……」我如報菜名般把在場的長輩們問候了個遍。苦於身上沒帶煙，假若給每人遞上一根好煙，待會兒的問詢他們可能會放我一馬。

「啓娃，今年給你爸帶回來了多少錢呀？」德叔一邊瞅着麻將桌一邊跟我搭話。

「沒多少，北京花銷大。」我敷衍道，心想關你屁事兒。

德叔打出一張七筒後，發叔眉毛聳動，迅速將身前的一排麻將推倒，呲牙道：「胡了，單吊七筒。」

德叔點炮後便緊皺眉頭，懊惱不已，連連拍打腦門。

「啥時候領個媳婦回家？看把你爸愁得頭髮都白了。」發叔贏了錢，心情大好，也跟我搭話。

「我努力。」我皮笑肉不笑，心想祝你今晚不再開張。

「你得向你六伯家的博恆學呀，你看看人家，不花一分錢就娶了個大姑娘回來。」德叔一邊洗着麻將，一邊操着像鴨子啼叫般的嗓音，給我樹立榜樣。

「是呀，博恆那孩子打小就鬼點子多。」發叔也在一旁附和。

「這算什麼本事，博恆還得向博啓學，有手藝才能掙大錢。」六伯連連擺手，很差意思道。

我心想他媽的，小時候大家可不是這樣說的呀。博恆是六伯的小兒子，這貨打小就調皮搗蛋，不愛學習。六伯每次拿皮帶抽他，嘴裏可都說「看看人家博啓，回回考第一，再看看你。」

風水輪流轉，天道好輪迴，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現在長大成年了，那個曾不學無術、不務正業的昔日玩伴竟成了個人榜樣。真是欲哭無淚。

博恆之因此忽然間就成爲了個人榜樣，是由於去年他在外地搞大了一個姑娘的肚子，沒花一分錢就把姑娘娶進了家門。德叔，發叔他們以爲這才叫本事。

好吧，這種本事我真學不來。

「德叔，那...您可得看好您閨女，讓她擦亮眼睛，可千萬別步了博恆媳婦的後塵。」本不想與他們爭執，但心中的怒氣難消，猶豫再三，我仍是說出了口。

話不投機半句多，我準備撤退。要不是考慮到德叔是長輩，我真想把這個老鴨子劈頭蓋臉地罵一頓。

德叔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再也不搭理我，低頭專心打起麻未來。

（130）

街燈投射出昏黃的光亮，我踩着影子回到家中。老姚正坐在電腦前跟網友下QQ象棋。當下他一臉愁容，想必是目前棋局對他不利。

回鄉前，爲了24小時守護潛龍，我提早給家裏開通了寬帶。爲了讓老姚平日裏能有個消遣，我在網上攢了臺電腦寄回家。

前些日子，我教老姚如何看視頻，玩象棋。老姚老是皺緊眉頭，嘴上一個勁兒地表示不感興趣，可眼睛卻異常誠實，不斷地偷瞄。

等他漸漸摸透因特網不是洪水猛獸，電腦駕馭起來也沒有他想象的那麼難後，便成了網癮老頭。

我媽跟幾個嬸子正圍坐在一塊兒嘮嗑。做爲少東家兼跑堂小二，給嬸子們端茶倒水的任務就落在了我身上。這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博啓在北京作什麼工做呀？」

問我話的是村東頭的王嬸，她擦脂抹粉，特像個富太太。她給人作媒，在十里八鄉聞名。村裏有幾個結婚困難戶都是她幫忙給解決的。無事不登三寶殿，也不知今日她來我家是所謂何事。

「在一家公司裏作程序員。」我邊給嬸子們倒水邊答道。

王嬸一干人滿臉疑惑，她們彷佛並不清楚程序員是個什麼工種。衆人並無深問，我也就沒有再作解釋。

「博啓，喜歡什麼樣兒的姑娘，嬸兒幫你留意。」王嬸笑眯眯道。

「嬸兒，我這正跟一姑娘談着呢，暫時就不勞煩您老人家了。」

我同華妹尚未捅破那層曖昧的窗戶紙，就算捅破了能不能成還得另說。當下，我徹底符合大齡單身男青年的條件，是王嬸重點關注的對象。我斷然不敢實話實話。任什麼時候候都不要低估中老年婦女給適齡青年介紹對象的熱情程度。

「多談幾個嘛，萬一，嬸兒說的是萬一啊。萬一談崩了，咱不也好有個退路嘛。嬸兒最近跟大家小年輕學了個新詞，叫備胎，多養幾個備胎嘛。」

「嬸兒可真時髦，怪不得十里八鄉提起您都豎大拇指。」我恭維道。

婦女們之間的談話，大都是家長裏短，我並不感興趣。我選擇站在老姚身後，觀看他下棋。老姚特像個孩子，贏了就手舞足蹈，輸了就捶胸頓足。過不準久，我那花重金買的機械鍵盤就會被他砸爛。

夜慢慢深了，客人們陸續都走了，屋裏只剩下咱們一家三口。

「媽，王嬸兒給人作媒真有別人說得那麼神嗎？」

「你王嬸兒厲害着呢，老張家那個三十多歲的瘸兒子，她都給找到媳婦了。」

我嘖嘖稱讚道：「那這王嬸還真是神通廣大，熱心腸。」

老姚從電腦前起身，點了根菸，插話道：「她固然熱心腸了，爲這事兒老張家給她包了五千塊的紅包。」

我媽打圓場道：「人家也是好心。」

老姚一臉壞笑地瞅着我：「你猜你王嬸兒今晚來咱家幹嗎？」

「串門唄，還能幹啥？」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住村東頭，咱在村西頭，兩家平時也不怎麼走動。我猜她必定是盯上你了，來打探虛實。」老姚笑呵呵道。

聽老姚這麼一分析，我頓生恐懼。如此看來，這王嬸就是一座遊動的婚介所。她遊走於四面八方，憑藉好口才，網絡了十里八鄉衆多單身青年的第一手訊息，而後利用信息的不對稱來賺取中介費。她如果長在大都市，而且涉足互聯網。就憑她這嘴皮子、腦袋子，如今還有世紀佳緣，百合網什麼事兒。

「您二位可千萬別託王嬸兒給我介紹對象啊，能省下五千塊呢。」我提早給二老打好預防針，省得王嬸騷擾我。

我媽笑盈盈道：「那你本身可要努力呀。」

（131）

我固然得努力，通過我細細地計算，有姑娘主動投懷送抱的機率大約等於中國男足擊敗巴西女足的機率。

窗外一片漆黑，無月亮無星光。我躺在牀上，沒法入睡。我將粉紅色的頭盔放在枕邊，就彷彿是華妹在側。我給華妹發去微信：「我被咱們鎮上最知名的媒婆給盯上了。」

「哇塞，你這麼搶手呢。」想必華妹也正在玩手機，她回覆我很迅速。

「開啥玩笑，我一貫無人問津，那媒婆這是廣撒網呢。」我以退爲進。

「媒婆不靠譜，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姐給你介紹。」華妹大包大攬，不過我絲絕不懷疑她手裏有好資源。

「我要求高着呢，至少得像你這樣。」我主動出擊。

華妹發來一個害羞的表情。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男生？」我改變進攻策略，且戰且退，選擇誘敵深刻。

「首先得有高高的個子，再配上帥氣的臉蛋兒。」華妹這話後面還附帶了一個花癡的表情。

忽然遭遇反包圍，我頓生忐忑。不過，你們對於臉蛋兒、個頭兒這種無固定標準的東西見仁見智，我仍心存僥倖。

鄙人的臉蛋兒就不表了，省得有王婆賣瓜之嫌。個頭兒雖不到180，但穿上2-3釐米的鞋，也勉強可以到175。

「175如下的考慮嗎？」我嘗試掙扎。

「不考慮。」華妹秒回，甚是果斷。

我不由脊背一涼，腦殼頓時空白一片。什麼見面壁咚，什麼摁倒強吻......各類招數套路通通都化爲烏有。

「不過......」華妹拋來一枚照明彈，宛如深淵之中忽然投來一縷陽關。

戰事彷佛有起色，我靜等春回大地，可華妹卻忽然啞口。這令我抓心撓肝。過了良久，仍不見敵方行動。

我嘗試爬出戰壕，打探狀況：「不過什麼？」

仍是沒能練就寵辱不驚的處事態度。華妹這招請君入甕實在是高明，我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許久事後，華妹終於回話:「很差意思，剛纔我媽叫我呢。」

她沒有用去洗澡的藉口來搪塞我，而是搬出來了她媽。我信了你個邪，居然跟我玩起了套路。

她迅速發來一條文字：「若是學習像你同樣好，卻是能夠考慮給個機會哦。」

我霎時歡喜起來。對付男人，華妹還真是有手段，搞得我一下子如墜冰窟，一下子又如沐春風。

「不過像你這麼優秀的人應該不會喜歡像我這麼笨的人吧？」華妹欲擒故縱。

「我不優秀，優秀的人是你。」我將計就計。

「今天嘴巴抹了蜜嗎？竟然都不損我了，竟撿着好聽的說。」華妹已經淪陷。

......

我與華妹沉浸在無邊黑夜的寂靜之中。鍵盤輸入的一行行文字轉化成比特流，在網絡裏遊走。這些文字抵達對方屏幕時，若能渲染出發送者撰寫時的心理活動那該多好。華妹便能體會到我那字字斟酌的背後，飽含着款款深情。

夜真得已經深了，牆上掛鐘的時針已經指向了2。可以陪你暢談到凌晨的異性，大抵不是源於友情這麼簡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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