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下級學》第七章第三節——犧牲

7.3犧牲

犧牲，是上下級互動的另外一種極端形式。實際上，下級犧牲上級、平級之間互相犧牲的例子也有，但它們更多地能夠劃歸厚黑學，在此就不考慮了。

上級犧牲下級，就是上級在經濟、名譽、職級、健康方面傷害下級，或明知下級將受此傷害而聽之任之；這種傷害是嚴重的、不可逆的，且上級根本不打算補償。

不要把輕微的損失當成犧牲。好比，上級偶爾叫你免費加班，雖然不太好，但算不上犧牲。或者常常加班，但依法給加班費，也不算犧牲。只有常常加班還啥都沒有，才叫犧牲。

職場上的犧牲其實很常見，但一般悄無聲息。不少犧牲只有轉化爲衝突以後，才受到注意。

我把犧牲品分爲四大類。爲了突出特點，選些戲劇性的例子。

第一類：愚忠型下級：此類下級主動走向斷頭臺，甚至還毫無怨言、繼續感恩戴德。

1936年2月26日，一批日軍少壯派軍官發動「226」兵變，要創建裕仁天皇爲首的軍人獨裁統治。雖然他們一心想把天皇擡到更高的位子上，但天皇怎麼可能丟下大財閥、大官僚、大軍頭，帶他們玩呢？因此天皇馬上下令鎮壓，從重從快。過後有17個（一說15個）軍官判了槍決。如此大規模槍決軍官，日軍歷史上只此一次。怕社會上的人同情他們，沒有公審，而他們原本還想借公審之機向社會宣傳本身的想法。這些可憐的人，走上刑場時紛紛表示：「就是死了也要從血泊裏爬起來，繼續爲天皇陛下奮鬥！」裕仁晚年回顧往事，對本身的雷霆手段還有點自豪呢。

第二類：斷腕型下級：上級原本想留這個下級，沒辦法只好拋棄掉。既然拋棄了未來就不會再用了，因此也不考慮補償了。

韓國電影《1987：黎明到來的那一天》裏有個警察趙班長，審訊嫌疑人時失手弄死了人。上級樸次長本想保他，無奈正義力量太強大，只好把他交給檢察系統，安慰他說「你先進去呆兩年，我再想法給你減刑」。一貫規規矩矩的趙班長爆發了：「這麼多年，叫我跪我就跪，叫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如今出了事，就什麼責任都往我身上推！」他揭發了真相，間接促成樸次長倒臺。站在趙班長的立場想一想：坐過牢就不可能回到公務員隊伍了，審犯人的那套本領到社會上有什麼用？本身當了這麼多年警察，得罪了很多人，沒了警服，怎麼保護本身？還有一點電影沒表，但憑常理能夠推斷：他在樸次長手下應該幹了不短期，確定知道樸次長的爲人，因此樸次長會不會真心幫他出來都是問題。

第三類：螻蟻型下級：被根本無視的下級，上級甚至沒意識到犧牲了他，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

明朝皇帝朱見深寵愛萬貴妃到了病態的地步。萬貴妃本身生不出，又把別人生的皇子都害死，朱見深木頭木腦地沒反應。有次朱見「寵幸」了一個管圖書的小宮女，而後就走了，再不記得這宮女。小宮女竟就生了個男孩。好心的太監、宮女們祕密撫養這個小孩，不敢讓萬貴妃和朱見深知道。六年後，有天朱見深嘆氣說：「我老了，尚未兒子。」太監張敏豁出去了，告訴他真相，朱見深才撿回了兒子。可是萬貴妃的陰影猶在：沒過幾個月，小宮女就暴死，張敏得知後很是恐懼，也吞金而死。

請注意朱見深對張敏的態度。張敏立了大功，是他們父子團聚的大恩人，並且張敏在說出真相時就說了：「我說了以後就會死。」但朱見深什麼都沒作，放任他死掉。張敏生活在萬貴妃製造的恐怖中，不知她什麼時候何地怎麼下手，被壓垮了。而大明皇帝朱見深，連個放心丸都沒給他吃！並且小宮女、張敏死後，萬貴妃的地位照樣穩固。

第四類：借刀型下級：借刀者，借刀殺人也。但這裏的「人」是複數，就是先借下級之刀殺別人，再殺下級本身。

太平天國北王韋昌輝對此必定深有體會。天王洪秀全給他和翼王石達開密旨（說是密旨，但到底是正式文件，仍是沒落款的便條，仍是口頭傳話就不知道了），要他倆迴天京殺掉東王楊秀清。石達開雖說好了，卻不行動。韋昌輝多是和楊秀清原本就有仇，獨自帶兵迴天京殺了楊秀清。楊秀清是太平天國中僅次於洪秀全的人物，殺他必須有個交代。這時韋昌輝最須要洪秀全出面來支持本身，洪秀全卻不吭聲，韋昌輝又拿不出當初的密旨。這一下他就擺脫不了亂臣賊子的嫌疑了，楊秀清的部下馬上反撲，雙方火併一場。圍困天京的清軍不知道城中發生了什麼，就看到許多太平軍屍體順江漂下。雖然韋昌輝險勝，但殺人太多，人心盡失。最後洪秀全說韋昌輝做亂，把他也殺了，沒人給韋昌輝叫屈。直到1980年代的正式出版物裏，還說韋昌輝是混進太平天國的反動分子。

 

上述四個類型中，愚忠型能夠和其它三型組合。好比岳飛就是斷腕——愚忠型。

趙構很清楚岳飛的價值，若是能不殺岳飛就達到目的，他也不會殺的。這是斷腕的一面。而就愚忠的一面來講，岳飛並非忽然就下獄的，他至少提早幾個月就知道本身已經失寵，可能要被幹掉。但他不像韓世忠那樣找趙構哭訴申辯，不像伍子胥那樣逃跑，更不像僕固懷恩那樣造反。他僅有的抗議就是在朝廷解除他兵權的宴會上「披襟做雍容狀」，作出清閒自在的樣子，彷彿說「我根本不希罕兵權」。再就是連趙構給他的虛職也辭掉，回家「自我隔離」。

岳飛要想活命，光辭職哪夠，起碼得積極表態支持秦檜，由於秦檜說的是趙構很差意思說的話。還應該自毀聲名，別再讓趙構秦檜難堪。他都沒作。

岳飛死後，其家小流放到蠻荒之地。趙構對岳飛毫無補償之意，這就是我斷定趙構「犧牲」岳飛的根據所在。歷史上，是他兒子宋孝宗給岳飛平反的，趙構只是沒反對而已。

但就是這「沒反對」，竟也足以使趙構在中國幾百個皇帝中鶴立雞羣，成爲平反冤案方面最開明的皇帝了。趙構以前、趙構以後，皇帝制造的冤案，他不死就平反不了。如此極端的皇權思想流傳到今天，就是爲尊者諱，下級總要顧及上級的面子。可見咱們這個國度裏，推行新下級學是多麼重要。

 

固然，現代組織中沒有刀光劍影，下級有人身自由，所以犧牲的程度遠不及上述例子那麼慘烈，而上級每每經過挪用、欺騙和逃避之類溫和手段達到目的。

好比，讓下級完成最難的核心部分，他本身只作些次要工做，就冠冕堂皇地佔了所有功勞。又好比讓下級拼命幹，說年末給下級個大紅包，結果沒到年末呢，下級被解僱了，而這時下級才發現勞動合同中有陷阱，原來下級原本就是消耗品。有的汽車服務企業中，要把手續不全的車輛開到另外一個地方。爲了省事就不補手續了，直接叫下級開，甚至故意選下班時間。途中若是出車禍，駕駛人依法應負所有責任，這時上級就把本身摘得一乾二淨，彷佛是下級偷着開車出去玩的。還有時，上級授意下級刁難某人、梗阻某事，若被發覺了，他再出來裝好人，讓下級處於韋昌輝困境。

最多見的就是事情進展不利時，上級把責任推到下級頭上。假如確是下級的責任倒也罷了，若是是上級的責任，下級不就是犧牲品了嗎？因爲上級向大老闆報告時是不公開的，上級本身又是下級和大老闆之間的交流瓶頸，因此下級基本無法知道本身被犧牲了。下級只知道事情沒作好、本身也跟着倒黴，彷佛沒什麼不對。這種狀況下，除非大老闆很是敏銳，或者上級實在太笨，或者其它什麼偶然因素，不然下級只有挨宰的命，連辯解的機會都沒。老話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換個角度，能夠理解成是「熊將」會對大老闆推卸責任說：「我不熊，可我手下都是熊兵，我也是受害者啊！」

這種犧牲，雖然不能和掉腦殼比，但對人的打擊也很大，組織風氣也敗壞了。

沒人願意被犧牲。如前所述，上級每每會誘以名利，諸如獎金、晉升、休假，甚至一頓飯、向大老闆的推薦等，但它們都是「可能」發生的，上級不保證必定能發生，就是保證了下級也難以覈實上級真作到了沒有。甚至，上級的好言好語也能夠是威脅：你若不爲這「可能」得到的好事聽我調度，壞事就「必然」落到你頭上，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確實，歷史上不願爲上級火中取栗而被幹掉的下級也很多。但在制度健全、人員流動方便的現代組織中，這種操做的空間已經很小，幾乎沒什麼意義了。除非下級把小小的得失都看得很重，不然他能把下級怎麼樣？最大的多是知道下級很差騙，疏遠下級，僅此而已。給下級穿小鞋的可能也有，但不大，除非他存心是要下級自行離去。可下級走了，下一我的就好騙嗎？頂級手段是開除下級，可他能找到合適的理由嗎？仍是他寧肯賠錢開除下級？

遺憾的是，不少人還就是看重小小的得失。爲了獲得可能的好處、避開可能的災禍，一步步按上級的意圖走下去。

面對上級犧牲下級的圖謀，應付型下級顯然要有利得多，合做型下級就沒多少但願了。韋昌輝就吃虧在太合做上了。若是他是應付型下級，有不少辦法保護本身。石達開就作得很好，雖然對韋昌輝來講不太厚道。話說回來，若是上級厚顏無恥、不擇手段，下級再怎麼都無法與之共處的。要麼衝突，要麼被犧牲。正如老虎要吃人，想和它互不傷害是白日作夢。在這種上級手下，付出什麼損失都沒必要心疼，由於它們本就是沒法避免的。假如你不幸遇到這種上級，打算採起什麼對策呢？請自行考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