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猿生存指南-2 抽獎事件

抽獎事件

（4）

度過剛入職的不適應期後，日子就像是吃了睾丸素的長跑運動員，奔跑的速度遠遠地超過了其真實水平。

每日展轉於住所與公司，受困於遲早高峯。那股初入職場，卯足勁力爭上游、學到就是賺到的興奮勁兒，漸漸被日復一日的繁瑣重複工做消磨殆盡。

生活變得無聊起來。白天居然發愁於吃喝二字，深夜則深陷孤獨迷茫之中。寂寞時刻籠罩心房，心心念着老天趕快賜我豪宅與姑娘。

每一個人排遣寂寞的方式不一樣。我靠閱讀網絡小說、觀看懷舊電視劇消磨時光。老潘則偷摸佔用網絡帶寬下載黃色錄像。對此我假意不知，不忍揭穿，畢竟同是天涯淪落人。

關於姑娘這事兒，老潘卻是看得很開，他以爲往後有錢了發達了，什麼樣的姑娘都不在話下。我不像他那麼樂觀，在跟交往三年的女朋友分手後，愛情對於我來講早已經是奢侈品。

我漸漸接受了曾經嗤之以鼻，目前卻深覺得然的「門當戶對」這一理念。鑑於我目前窮且迷茫的狀態，恐怕將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是形單影隻。

時光匆匆，很快就來到了2013年的年尾。

歲末，公司各部門組織年會。部門老總爲了活躍年會氣氛，下達任務「每一個組至少出一個節目，形式不限」。

組長老周再三動員，可組內就是沒人願意登臺表演。民主行不通，老周只好獨裁。他登上點將臺，咱們幾個入職不久的新員工便首當其衝。

在唱歌、跳舞等才藝表演方面徹底沒有天賦的我着實犯了難。其實不僅僅是我，隨着年歲的增加，對於這種拋頭露臉的事兒，你們都持抵觸心理。更況且咱們這羣以低調務實著稱的程序員們。可軍令如山，誰也不敢違抗。咱們幾個新員工便只能硬着頭皮琢磨節目。

年會召開的前一週，部門老總又給咱們組分配了個小任務：「爲年會寫一個搖獎程序」。我主動請纓，做爲獎勵，老周免除了我表演節目的徭役，我歡喜得不行。

搖獎程序實現起來並無多大難度，只要作到公平隨機就行。我利用晚上空閒時間，簡單地實現了一版。爲了讓最後的搖獎結果呈現得絢麗一點，增長遊戲得趣味性，又熬了幾個晚上作了些酷炫的動畫。

入職半年多了，做爲程序員，終於爲公司寫了幾百行代碼，甚是欣慰。

（5）

因爲近幾年公司效益很差，加上政府對於國企大吃大喝的風氣開始增強管控的緣故，部門的年會並無像往年同樣去星級大酒店，而是選擇了公司所在大廈的地下食堂。

年會當天，整個部門近三百多號人把食堂擠得滿滿當當。領導講話是不免的，無非是感謝你們一年以來的辛苦工做，在誰誰領導下，公司再創新輝煌......

冗餘又無趣的講話事後，就來到了節目表演的時間。詩朗誦，胸口碎大石，口吞大寶劍......蜻蜓點水式的表演。除了幾個長相漂亮女員工的肚皮舞引發了一點小轟動外，其他節目沒有幾個使人印象深入。

節目表演完畢，年會便進入了最激動人心的抽獎環節。雖然說那個抽獎程序，我私底下演示了不下幾十遍，組長老周也特別重視，再三確認過程序沒有問題，可個人心裏仍是不受控制地忐忑。

在主持人的呼喚下，領導於掌聲中緩緩走上舞臺。大屏幕被點亮，搖獎頁面載入。我坐在臺下，身子不禁地哆嗦起來。

年會的終極大獎是一臺蘋果公司新出的ipad。你們對於終極大獎很感興趣，私底下議論紛紛。究竟大獎最終會花落誰家？不少人說確定是部門領導，搖獎程序裏早就寫好了。做爲程序的設計者，我在一旁呵呵不語。

老總先抽了幾個小的獎項，程序運行正常，搖獎動畫展示在大屏幕上特別絢麗。老總特地誇讚說今年的搖獎程序作得不錯，能夠推廣到其餘兄弟部門。

專門趕來參加部門年會的集團副總裁負責終極大獎的抽取。他佇立舞臺，笑容可掬。一聲令下，部門全體員工的名字在大屏幕上往復滾動。

總裁喊了一聲「停」，中獎動畫徐徐載入。「姚博啓」三個字最終打在屏幕之上。我頓時面紅耳赤，第一時間回頭望了眼組長老周。從他臉上強擠出的笑容裏，並無看出來是祝賀。

在總裁幾回呼喊「姚博啓」以後，我咬牙跑上了舞臺。雙手接過那臺iPad，就像是接過了一個隨時都會爆炸的炸彈。

我懷抱着iPad跑下舞臺，路過老周身旁時，特地瞄了他一眼。老周沒有正眼看我，轉而和旁邊的人耳語，彷佛是在懷疑我對程序動了手腳。

我跑回工位抱來筆記本電腦，蹲在老周旁邊，按動鼠標，點亮屏幕，運行程序。

「組長您看，程序每次搖的人都不同。老總若是從新搖一次，得獎的人確定不會是我。」

雖然說越作解釋越有「欲蓋彌彰」的感受，但個人確沒有做弊。無奈之下，我只能如此自證清白。

剛纔同老周搭話的夏哥湊上前，笑眯眯道：「只要保證第一次搖到的是你不就成了嗎？」

「夏哥，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如今就去把舞臺上的電腦拿下來，咱倆一塊兒review下源代碼。」

我起身欲往臺上衝去，夏哥拉住個人衣角，擠出笑容：「小姚，夏哥給你開玩笑呢？別當真，一個iPad纔多少錢。」

老周輕撫個人後背，示意我在他身邊坐下：「對呀，沒多少錢，咱們都相信你。」

望着老周與夏哥臉上那副造做神情，似乎吃了口蒼蠅通常。

這根本就不是錢的事兒。

（6）

次日，你們照常上班，照常裝模做樣地寒暄，年會抽獎的事早已拋之腦後。新的一天，衆人如往常通常 ，樂此不疲地討論新的奇聞逸事，明星八卦。

我坐在工位上，對着桌子中央那未拆封的iPad發呆，只以爲胃裏一陣陣噁心。想到公司最近正準備作一款適配iPad的產品，測試部門確定須要真機來測試。掙扎了許久，我最後把那臺iPad送去了測試組。

iPad被送出去約莫一刻鐘後，老周來到我工位，示意我去他辦公室，有事兒找我談。踏進老周辦公室，我便耷拉着腦殼立在他跟前，不發一語。

老周開門見山：「小姚，據說你把獎品送給測試組了，還爲昨天年會上的事兒不爽呢？」

我連連搖頭，即使心有不悅，面對領導也很差甩臉色。

老周翹着二郎腿，操着一副過來人的口氣：「小姚，我進公司的第一年，年末的時候跟你同樣，負責張羅部門年會抽獎的事兒。不過，咱們那時候用的方法比較老土。把你們名字寫在紙條上，放在一個紙箱子裏，老總在箱子裏抽。你知道我當時是怎麼作的嗎？」

他的話從我左耳進右耳出。一想起平日面對領導時，他所表現出來的那股諂媚勁兒，我就渾身不自在。

老周洋洋得意，繼續說着曾經的豐功偉績：「我把咱們組裏全部人的名字都沒放進去。別說是我中了大獎，咱們組任何一我的中了大獎，其餘組的人或多或少都會認爲抽獎箱裏有貓膩，有人動了手腳。不患寡而患不均。」

犧牲別人的利益用來博取本身的美名，這很值得驕傲嗎？我有些不忿：「這對本身組內的人不公平呀，我那程序能保證你們中獎的機率是同樣的。」

老周嘴角抽動，臉上劃過一絲蔑笑。不過，很快又迴歸嚴肅，僅僅那麼一瞬，但我注意到了。

「哪有百分之一百的公平，大部分人不仍是中不了獎嘛。」老周嘴角微微上揚。

我一時語塞，明知他是強詞奪理，卻也不知如何辯駁，惟有違心地點頭。

見我不言語，老周語氣和善起來：「小姚，今年剛入職的幾我的中，你的技術能力最強，好多人都誇你。」

這種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吃的策略，我爸曾在我身上屢試不爽，老周也是。又是一場持續了近20分鐘卻沒什麼養分的談話。離開老周辦公室以前，我違心地表達了對他諄諄教誨的感激之情。

老周送我出門，拍着個人肩膀，語重心長道：「在我們這裏，技術強是優點，很重要。爲人處事，接人待物有眼力勁兒也很重要。」

我還能怎樣，只能點頭如搗蒜。

回到工位後，我細細咂摸老周的一番話。想到年會上老總指示要把搖獎程序推廣到兄弟部門，爲了避免讓兄弟部門的同仁背鍋，我馬上着手把搖獎程序改了一遍。新增了一個頁面，在搖獎以前能夠指定中獎人。

抽獎一事兒讓我深入體會到了「技術上的難題歷來都不是真正的難題，最難的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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