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貴抑或低俗——《諸子時代的秩序追尋》讀後感範文4300字:
如何對待歷史文化傳統?人們經常會天然地想起所謂「推陳出新,去其糟粕,取其精華」等等一類說法。這類說法之因此使人生疑生厭,不只是由於孔子上承二千五百多年,下開二千五百多年的華夏文化傳統之偉大創造,卻尚且僅僅說「述而不做,信而好古」。對此,朱子說:「孔子刪《詩》《書》,定《禮》《樂》,贊《周易》,修《春秋》,皆傳先王之舊,而何嘗有所做也,故其自言如此。蓋不唯不敢看成者之聖,而亦不敢顯然自附於古之賢人;蓋其德愈盛而心愈下,不自知其辭之謙也。然當是時,做者略備,夫子蓋集羣聖之大成而折衷之。其事雖述,而功則倍於做矣,此又不可不知也。」而現代人卻如此大言不慚,可在文化傳統上就連最起碼的「述」都難說作到了,哪裏還談得上「做」呢!現代人的確有一種來自於所謂「進化論」的妄自尊大,自覺得時間上最晚出者,也就理所固然地是最進步最早進者了,其實卻未必如此。再者,還因爲西力西學強勁東漸,自家文化傳統在主體上早已被宣判爲一無可取,因而人們紛紛從西洋引入所謂最早進的「主義」、「觀念」等等,彷彿搖身一變就已立於人類進步之巔,足以居高臨下勢如破竹般地評判一切的一切了。html
實際上,他們要麼是震懾於西洋的強勢文明,自慚形穢,始終沉溺在中華文化失敗主義的巨大陰霾之中,不能自拔。因而咱們儘管擁有五千多年的歷史文化傳統,卻不只不敢爲之驕傲自豪,反卻是唯恐不棄之若敝屣然後快!即使覺得傳統或許還稍許具備價值,但也決不能由其自身說了算,而是非得由別的「主義」或「觀念」來加以裁決定奪,不然就毫不可能被確定爲有任何價值!要麼他們或許對西洋還略知皮毛,卻對本土歷史文化傳統幾近一無所知,竟也膽敢把華夏整個歷史文化傳統一言以蔽之曰「專制政體」,或者「封建主義」,或者自古即「停滯不前」,且其當下的「病原」皆古已有之,等等,乃至錢穆先生不得不慨然嘆之,他講:咱們中國儘管爲世界上歷史最完備之國家,「舉其特色有三。一者「悠久」。從黃帝傳說以來約得四千六百餘年。從《古竹書紀年》以來,約得三千七百餘年。(夏四七二,殷四九六,周武王至幽王二五七,自此如下至民國紀元二六八一。)兩者「無間斷」。自周共和行政如下,明白有年可稽。(《史記·十二諸侯年表》今後始,下至民國紀元二七五二。)自魯隱公元年如下,明白有月日可詳。(《春秋》編年今後始,下至民國紀元二六三三。魯哀公卒,《左傳》終,中間六十五年史文稍殘缺。自周威烈王二十三年《資治通鑑》託始,至民國紀元凡二三一四年。)三者「詳密」。此指史書體裁言。要別有三:一曰編年,(此本《春秋》。)二曰紀傳,(此稱正史,本《史記》。)三曰紀事本末。(此本《尚書》。)其餘不勝備舉。(可看《四庫書目·史部》之分類。)又中國史所包地域最廣大,所含民族分子最複雜,所以益造成其繁富。若一民族文化之評價,與其歷史之悠久博大成正比,則我華夏文化,與並世固當數一數二。然中國最近,乃爲其國民最缺少國史智識與民族文化之國家」。
而海軍老師《論集》的首篇論文《孔子論「正名」》偏偏也涉及到了這方面的難題,做者一反當下廣泛時髦的作法而行之,運用真正的歷史意識,撥亂反正,爲孔子及儒家之「正名」思想正名。現代人老是動輒想要截斷歷史之流,要麼囿於所謂認識論之名實之辨,要麼耽於所謂權利平等之說,以此來解讀孔子及儒家之正名學說。應當說盡管有荀子的《正名篇》,但孔孟儒家的正名仍然主要是倫理道德意義與政治秩序意義上的,而非主要是儘管也並不離棄認識論上的名實相符意義。
總的來說,前者屬於德性之知,單純的後者則僅屬於聞見之知。儒家關注的重點始終在前者,而非後者,由於儒家所謂「學」皆爲「尊德性而道問學」之學,全副爲「德性之知」。儒家多在「正德利用厚生」上考慮「聞見之知」,故聞見之知毫不自外於德性之知。騰飛的祖國讀後感(http://www.simayi.net/duhougan/7150.html)至於把權利平等奉爲至上,這只是現代人的擅場,古代人通常都不會這樣看,他們廣泛地奉行等級制,不過儒家並不只僅關心出身及官位的等級制,而是首要注重德性修養境界上的高低差異,譬如儒家之君子與小人之辨,現代最後一位宋學大師馬一浮先生就明確指出:「先儒釋君子有二義:一爲成德之名;一爲在位之稱。
其與小人對舉者,依前義則小人爲無德;依後義則小人爲細民。然古者必有德然後居位,故在位之稱君子亦從其德名之,非以其爵。由是言之,則君子者惟是成德之名也。」
今日不是有個時髦話題:什麼是普世價值嗎?咱們聽過了太多諸如自由、民主、人權、博愛、理性等等,然而咱們即便承認它們的價值,它們於人類也仍然如水中月鏡中花通常漂浮不定,難以落實下來。爲何呢?答案不外乎是:它們或許就不是什麼普世價值;或許即便能夠算做是,也不能是根本的普世價值。闕失了根本普世價值這個基礎,它們要麼就象蹩腳戲子總唱不許調,演砸了劇;要麼就只作了今日種種禽獸行爲的遮羞布。那麼,何謂根本的普世價值呢?張子云:「乾稱父,坤稱母。予茲藐焉,乃渾然中處。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與也。」船山亦云:「君子修身俟命,因此事天;全而生之,全而歸之,因此事親。」這就是說,「盡敬以事父,則能夠事天者在是;盡愛以事母,則能夠事地者在是;守身以事親,則因此存心養性而事天者在是;推仁孝而有兄弟之恩,夫婦之義,君臣之道,朋友之交,則因此體天地而仁民愛物者在是。」亦即事天即事親。不但「天人合一」,並且「天親合一」,天道與孝道爲一。因而在儒家看來,任何普世價值孰能大於親親敬長之仁義原則!誠如孟子所言:「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試問天下古今誰不是父母的孩子?而禽獸亦有父子,那麼人畜之別又何在呢?不正在於儒家歷來就強調的「父子有親」之理嗎!由此而推出「五倫」與「十義」,亦即「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和「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義婦聽,長惠幼順,君仁臣忠」。由此而有「三綱五常」的主張,其中尤爲「三綱」幾爲現代人所不容,或許該在這裏略做正名,曾讀過李秋莎博士對此的辨析,甚爲精道,不妨聽聽,她講:「自董子言三綱,垂千載覺得固然,三綱之雲君爲臣綱,父爲子綱,夫爲妻綱,舉倫常之大。‘外則君臣,內則父子’,鹹恆之道,生化之源也。其言若曰:君、父、夫爲一先行者,臣、子、妻爲一從效者,前之於後,始而能肖;後之於前,成而效之,以網譬倫序,其在於中,猶綱之於目也。使前者見之,唯自問於仁、慈、義;使後者見之,唯自勉於忠、孝、聽,而舉仁、忠、慈、孝、義、聽,皆將歸於肖天地肖先行者,此言所謂舉先包後、舉始包成,是未爲偏舉也。人於其間,各見其性分之固然,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婦婦,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夫義、婦聽之義,亦不爲別也。君、父、夫爲先行者,將爲後進開一派天地,見此三綱之言,則其戰兢惕厲之意,或將有不能遏者乎?古之君子正己不責人,聞言三綱,唯見己之職分而生惕厲,今人或習於權責對等之說,見此先思他者之責,亦其宜矣,唯非董子言語之失也。」
孔子最爲完整的「正名」觀念首次出如今《論語·子路》當中,亦即君子「爲政」首當「必也正名乎」,由於「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而直接引起孔子強調正名的具體事件,正是當時的衛君父子三代,他們能夠說是那個時代最爲典型惡劣的「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實例。而在《述而》中,又因冉有尚不徹底明白夫子正名的堅決主張,而有發問:「夫子爲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爲也。」夫子爲什麼不爲?胡氏指出,由於「衛世子蒯聵恥其母南子之淫亂,欲殺之,不果而出奔。靈公欲立公子郢,郢辭。公卒,夫人立之,又辭。乃立蒯聵之子輒,以拒蒯聵。夫蒯聵欲殺母,得罪於父,而輒據國以拒父,皆無父之人也,其不可有國也明矣。夫子爲政,而以正名爲先。必將具其事之本末,告諸天王,請於方伯,命公子郢而立之。則人倫正,天理得,名正言順而事成矣」。
儒家政治原則最主要體如今《大學》所謂「以修身爲本」和「以齊家爲重」的主張上,也就是《大學》的三綱八目,即「明明德,新民,止於至善」,以及「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顯而易見,政治不能自外於親親齊家,譬如「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國:孝者,因此事君也;弟者,因此事長也;慈者,因此使衆也」。再如「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而儒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典範,在《大學》裏引《詩》讚美文王,即:「‘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爲人君,止於仁;爲人臣,止於敬;爲人子,止於孝;爲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再有,據載,當堯讓臣下推舉天子接班人時,之因此推舉舜的理由也就是舜即便其「父頑,母嚚,象傲」,卻依然能孝事父母,友愛兄弟。而堯又對舜的進一步考察就是把女兒下嫁與舜,把幾個兒子派到舜的家裏一塊兒生活,看舜究竟如何齊家而家齊的。因此,《中庸》引孔子的話讚美大舜道:「舜其大孝也與!德爲聖人,尊爲天子,富有四海以內。宗廟饗之,子孫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壽。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焉。故栽者培之,傾者覆之,《詩》曰:‘嘉樂君子,憲憲令德!宜民宜人;受祿於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德者必受命。」而孟子亦特別強調說:「不得乎親,不能夠爲人;不順乎親,不能夠爲子。舜盡事親之道而瞽瞍厎豫,瞽瞍厎豫而天下化,瞽瞍厎豫而天下之爲父子者定,此之謂大孝。」孔子還明確地把這確定爲「無爲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爲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並特地讚美舜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
綜上,透過典型的正反實例,咱們大概能夠稍許領會孔子正名主張之良苦用心了,而海軍老師所說的「正名」,一種高貴的意蘊,所謂高貴,也就是崇高,的確也只有始終在德性上自覺其尊卑貴賤的前提之下,高貴與崇高才會成爲社會所廣泛讚美與追求的目標。而一個以低俗爲時尚、以粗野爲榮耀、以無恥爲習常的時代,是一定會杜絕高貴與崇高、拒斥理想的。假若咱們長期身處低俗、粗野、無恥當中,一直爲其耳濡目染,習蚩爲蚩,甚或以蚩爲妍,同時現代人所主張的那些東西多半又僅僅在爲之開脫甚或推波助瀾,那麼咱們終究會墮落沉淪了還不自知呢!.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