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記錄-- 林微因《分手信》

志摩:di


      我走了,帶着記憶的錦盒,裏面藏着咱們的情,咱們的誼,已經說出和還沒說出的話走了。我回國了,倫敦使我痛苦。我知道您一從柏林回來就會打火車站直接來我家的。我怕,我怕您那沸騰的熱情,也怕我本身心頭絞痛着的感情,火會將咱們兩人都燒死的。
 
    原諒個人怯懦,我仍是個未成熟的少女,我不敢將本身一會兒投進那危險的漩渦,引發親友的誤解和指責,社會的喧囂與誹難,我還不具備抗爭這一切的勇氣和力量。我也還不能過早的失去父親的寵愛和那由學校和藝術帶給個人安寧生活。我降下了帆,拒絕大海的誘惑,逃避那浪濤的拍打......
 
我說過,看了太多的小說我已再也不驚異人生的遭遇。不過這是誑語,一個自大者的誑語。實際上,我很脆弱,脆弱得像一支暮夏的柳條,經不住什麼風雨。
 
我忘不了,也受不了那雙眼睛。上次您和幼儀去德國,我、爸爸、西瀅兄在送別大家時,火車啓動的那一瞬間,您和幼儀把頭伸出窗外,在您的面孔旁邊,她張着一雙哀怨、絕望、祈求和嫉意的眼睛定定得望着我。我顫抖了。那目光直透我心靈的底蘊,那裏藏着個人知曉的祕密,她全看不見了。
 
其實,在您陪着她來向咱們辭行時,據說她要單身離你去德國,我就明白大家兩人的關係起了變故。原由是什麼我不明白,但不會和我無關。我真佩服幼儀的不慌不忙,從容裕如的風度,作到這一點不是件易事,我就永遠也作不到。她待我那麼親切,固然不是僞裝的,大家走後我哭了一個通宵,多半是爲了她。志摩,我理解您對真正愛情幸福的追求,也原也無可厚非;我但懇求您理解我對幼儀悲苦的理解。她待您委實是好的,您說過這不是真正的愛情,但得到了這種真切的情分,志摩,您已經大大有福了。儘管幼儀不記恨與我,可是我不肯被理解爲拆散大家的主要根源。她的出走使我不能再在倫敦居住下去。我要逃避,逃得遠遠的,逃回個人故鄉,讓那裏濃蔭如蓋的棕櫚、幽深的古宅來庇護我,庇護我這顆不安寧的心。
 
我不能等您回來後再作這個決定。那樣,也許這個決定永遠也沒法作出了。我對爸爸說,我很想家,想故鄉,想立刻回國。他沒問什麼,可是我知道他一切都清楚,他了解我,他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贊成了。正好他收到一封國內的來信,也有回國一次的意向,就這樣,咱們就離開了這留着個人眼淚多於微笑的霧都。
 
我不能明智如哪一個摔破瓦盆頭也不回的阿拉伯人,我是個女人,總免不了拖泥帶水,對「過去」要投去留戀的一瞥。我留下這最後的一封紫信——紫色,這個我喜歡的哀愁、憂鬱、悲劇性的顏色。就是咱們生命邂逅的象徵吧。
 
走了,可我又真的走了嗎?我又真的收回留在您生命裏一切嗎?又真的奉還了您留在我生命裏的一切嗎?
 
咱們還會重逢嗎?還會繼續那殘斷的夢嗎?
 
我說不清。一切都交給那三個紡線的老婆子吧(注:這裏指希臘神話中的命運女神,她們的任務是紡制人間的命運之線,同時按次序剪短生命之線),放任她們神祕的手將咱們生命之線拉扯的怎樣,也許,也許.......只是,我不期待,不祈求。
 
徽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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