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開源軟件公司賣了 340 億美圓，免費是如何變成一門生意的？

IBM 上週日宣佈了本身史上最大一筆收購——340 億美圓買下紅帽（Red Hat）。

IBM 買公司不足爲奇，這家公司的大轉型基本都離不開收購。但 Red Hat 是全球最大的 Linux 開源系統開發商，它的操做系統不像微軟 Windows 每臺收取數十美圓受權費。與免費相伴左右的開源生意賣了 340 億美圓，IBM 爲此付出 60% 溢價。

開源軟件怎麼賺錢說來也不太複雜，紅帽現任 CEO 詹姆斯·懷特赫斯特（James Whitehurst ）2012 年接受採訪時舉了一個例子：紐交所在用免費的紅帽 Linux 系統交易股票。英特爾最近升級了處理器，紐交所想用新處理器提升效率，但這須要有人爲新硬件部署新的系統和應用程序。一樣的事每隔幾年會發生一次。紐交所能夠養一個團隊本身完成全部系統維護、開發工做，也能夠花錢請紅帽的工程師來作。至關數量的企業用戶都選擇了後者。

紅帽具體提供的服務比這個例子複雜得多，但原理是同樣的。

在同類 Linux 企業中，紅帽是規模最大的一家。至今紅帽每一年營收超過 20 億，年增加超過 20%。

Windows 依然是我的計算機的主流 ，但在企業級服務器操做系統這個細分市場上，IDC 2017 年的數據顯示微軟佔據 50%，紅帽 32.7%。Linux 發行版中紅帽佔據 7 成的市場份額。

今天依託開源賺錢的產品已經很廣泛了，最成功的莫過於 Google 主導的 Android 開源項目（AOSP）。

不過開源軟件如何賺錢，是否是應該賺錢這個事情，並非在它誕生的時候就想好的。

開源一詞的誕生就是爲了拒絕免費

開源老是讓人和自由分享和免費的互聯網精神聯繫在一塊兒，盈利好像與之自然相悖。

不能否認，直到如今開源始終伴隨有理想主義色彩，開源社區 Github 上天天依然有開發者免費共享本身的創意。

然而商業構想歷來沒有遠離過開源生態，20 年前「開源」這個詞的誕生，就是爲了讓它避開「免費」的印象。

1998 年，加州山景城的一間辦公室裏，41 歲的黑客、《新黑客詞典》的維護人埃裏克·雷蒙（Eric Raymond）召集當時活躍的 Linux 開發者，包括 Linux 發明人林納斯·託瓦茲（Linus Torvalds），探討如何將自由軟件的理論進一步推修正和推廣。

雖然只有十幾我的，但這是「開源（Open Source）」的起點。

在此以前，自由軟件（Free Software）是當時的主流提法，它的歷史能夠追溯到更早。互聯網誕生前的 1969 年，貝爾實驗室開發出 UNIX，一套能夠快速複製的操做系統代碼，以磁盤爲介質傳播。

UNIX 的創造者將操做系統和源代碼許可證書一塊兒，對外免費公佈，尤爲是給了不少大學用於教學。但後來 UNIX 的持有者 AT&T 公司將 UNIX 私有化，使用者須要付出上萬美圓受權費。

這激起自由軟件支持者的抵抗 。1984 年麻省理工大學（MIT）的計算機教授理查德·斯托曼（Richard Stallman）發起名叫 GNU 的項目（GNU's Not UNIX! ），成立基金會 FSF（Free Software Foundation），以自由免費對抗大公司的受權費要求。

FSF 提出軟件的版權 Copyleft，一個和著做權（Copyright）相對應的概念——軟件源碼的做者依然享有版權，但做者許可任何用戶對代碼複製、修改和傳播，也能夠銷售獲利，前提是必須保持全部代碼的公開透明。

這讓提供免費軟件也有了產生利潤的可能。FSF 提出過一些具體的設想，好比以光盤或磁盤的形式銷售自由軟件包拷貝；提供安裝、培訓和指導服務；軟件的定製化等等。

基於此，1989 年，最先一家爲自由軟件提供諮詢服務的公司 Cygnus Solution 誕生（2000 年被紅帽收購），這家公司的口號是「讓自由軟件使用無憂」（Making free software affordable）。它的創始人邁克爾· 蒂曼（Michael Tiemann）也是 1998 年開源會議的參與者。

儘管斯托曼被奉爲自由軟件運動的圭臬，但那場只有十幾我的的會議上他並無被邀請。與會者們認爲 FSF 使用的「自由（Free）」這個詞讓人想到無償使用，而這不是自由軟件的內核，程序員們不是公益機構，這可能會影響到自由軟件的發展方向。

所以他們決定用「開源」（ Open-Source ）一詞取代「自由軟件」，簡單直接，不涉及商業選擇、軟件是否免費。

如今開源社區中區分開源和免費的經常使用比喻是 Free as in Beer（免費啤酒）和 Free as in Speech（言論自由）。免費啤酒不用花費你一分一毫，然而你沒有更多的選擇權，微軟的 IE 瀏覽器，Adobe 的 Flash，軟件免費下載，無償使用，可是你沒法修改。

而言論自由是一種自由的權利。比如啤酒的神祕配方，當它公之於衆，你即可以本身生產和改進啤酒。好比 Chrome 和 Firefox 瀏覽器，基於源代碼任何人均可以改頭換面開發一個新的瀏覽器，重點在於自由的屬性而非軟件自己。

這成爲開源社區的主流思想，而它之因此被人接受，更大的時代背景是大公司對於軟件業的壟斷。

Linux 誕生的時候，微軟的 Windows 操做系統已經佔據超過 80% 的市場份額，公司年銷售額首次突破 10 億美圓，四年後蓋茨的我的財富達到 129 億美圓，已經是歷史上最年輕的世界首富。

不管是 Windows 自己仍是微軟的軟件應用，都是封閉的商業形態。1996 年美國經過《數字千年保護法》，給了微軟數字壟斷的法律支持。企業和我的用戶爲使用權一次性付款，其餘任何人對其修改和再次傳播都被視爲非法，本質上這仍是書籍出版物這種實體商品版權的思路。

版權成爲微軟商業帝國的基礎。比爾蓋茨本人早在 1976 年就表示過對自由軟件的反對，他 22 歲寫的那封著名的《致愛好者的公開信》（An Open Letter to Hobbyists）中說，「有誰會在沒有任何報酬的狀況下來作這些專業的工做？怎樣的愛好者纔會投入三年的時間開發，發現全部的錯誤、編寫文檔而且免費發佈產品？事實上，只有咱們大量投資來爲我的電腦作軟件。」

2000 年上臺的新 CEO 史蒂夫·鮑爾默（Steve Ballmer）也把 Linux 比做「癌症」。

開源社區多少帶有與微軟二元對立的色彩，相信開源必勝的程序員們曾經把蓋茨比作納粹，諷刺他在桌面操做系統裏表現出的獨裁和封閉。

不過黑與白每每不是那麼分明。

開源軟件公司也有本身的「風口」，它是 2000 年互聯網泡沫的一部分

Linux 在開源運動的背景下誕生。1991 年還在讀大二的 Linus Torvalds 寫出第一個版本的 Linux，開放源代碼，對這個操做系統感興趣的人都能修改使用。

許多公司也經過 Linux 提供的技術支持開始本身的生意。

紅帽是其中之一。1993 開過幾間電腦和打印機租賃公司的加拿大商人鮑勃· 揚（Bob Young）創辦 ACC 公司，主要業務是出售 Linux 和 Unix 軟件，向客戶提供電話支持來得到收入。

次年開發者馬克·尤英（Marc Ewing）發佈了一個 Linux 版本，萬聖節當天發佈，取名紅帽 Linux，名稱來自大學期間祖父送他的一頂帽子。

「沒騙人，1994 年的時候 Linux 社區很是小，你們都認識彼此」。揚在後來的採訪中說他經過「網絡約會（Online Dating）」認識了尤英。

1995 年鮑勃· 揚收購了紅帽，把兩家公司合併稱爲紅帽軟件公司。

很快業務步入正軌，根據招股書文件，1995 年紅帽公司的營收達到 48 萬美圓，第二年就翻了近一倍，第三年再次翻倍。1999 年上市時公司年營收已經超過 1 億美圓。

超過九成的收入來自「軟件及相關產品」，這指的是紅帽基於開源代碼開發的 Linux 版本，Linux 比如公開菜譜，紅帽本身加工成了美味的成品，售賣給須要的人。同時紅帽有本身的網站和呼叫中心，客戶購買了軟件須要持續的技術支持，這產生了對應的服務費用。

招股書援引 IDC 的數據，截止到 1998 年全部經受權的新安裝 Linux 操做系統中，有 56% 來自紅帽公司。

上市第一天，紅帽股價就飆升到 54.4 美圓，是 14 美圓發行價的近 4 倍，兩個月後又升高到超過 135 美圓。儘管紅帽在 1999 年報收 9 萬美圓的虧損，是 1998 年的 10 倍。

「到目前爲止，它說服了人們相信這（開源）會成爲一個成功的生意。」Renaissance Capital 分析師當時評論道。

隨着紅帽的上市，同類公司掀起一陣上市潮，Linux 出現一批概念股。

VA Linux 於 1999 年 12 月上市，主營業務是賣 Linux 服務器。上市當天股價漲了 733%。這一天紅帽的股票也漲了超過 1000%。

《連線》一篇文章說，分析師和投資人對於 VA Linux 展示出瘋狂熱情，徹底是出於 Red Hat 帶起來的 Linux 概念以及整個科技板塊的高估值。投資者確信 Linux 不只具備巨大的潛力，甚至可能催生新的微軟。

但實際上，自 VA Linux 創業後近五年時間，VA Linux 軟件和服務銷售額總計爲 4400 萬美圓，同期虧損了 2500 萬美圓。到 2002 年 12 月 9 日，即上市整好三年的時候，VA Linux 股票收盤價爲 1.19 美圓。下跌了 99.5%。

再好比 Andover，也是 1999 年 12 月上市，股價當天漲了 252%。做爲一支 Linux 概念股，Andover 直到上市第六個月纔跟 Linux 扯上關係。它原來只是爲開發者提供站點信息概覽的聚合站，1999 年 6 月、8 月分別收購 Slashdot 和 Freshmeat 兩個網站。其中 Slashdot 的核心讀者羣包括 Linux 與開放源代碼運動的狂熱份子。

《Linux 週刊》的編輯 Jonathan Corbet 同時也是位程序員，他當時質疑說，Andover 是否只是試圖利用 Linux 概念進行炒做。

隨着 2000 年互聯網泡沫的破裂，大量 Linux 公司股價跌到低谷。上市之初這些公司不少都曾贈送股份給 Linux 的建立者 Linus，但很快就由於泡沫一文不值。

互聯網泡沫破滅打擊了當時全部科技公司，亞馬遜與破產一度只有一步之遙，微軟的市值也過了十幾年才重回泡沫高峯的水平。不過不一樣於全線崩潰的 Linux 概念股，微軟依靠本身在桌面系統和辦公軟件的絕對壟斷繼續製造着驚人的利潤。

泡沫破滅前，《經濟學人》已經警告說，一部分 Linux 公司多是好企業，但投資者必須接受他們不會擁有傳統軟件公司的經營利潤，更不用說微軟的利潤了。由於 Linux 是「開源」，意味着它們是一種公共財產，因此不能像微軟對 Windows 那樣利用專利實施壟斷，繼而得到豐厚回報。

但就像《經濟學人》當時指出的，微軟依靠壟斷讓全部人爲一份份軟件受權和它們的升級版付錢，雖然在短時間內對擁有這樣一個平臺的全部者極其有益，但卻違背了該行業中其餘全部公司的利益，而且拖累了總體技術發展速度。

今天的軟件業，是曾經二元對立雙方的一種妥協。

開源與否，「賣軟件」都再也不是軟件公司首選

2014 年 All Things Open 開源軟件大會上，已經離開公司的紅帽創始人鮑勃· 揚回憶說，給本身作公司帶來最大靈感是一度扭轉了 IBM 困局的路易斯· 郭士納（Louis Gerstner，《誰說大象不能跳舞》的做者）：

「郭士納來到 IBM 而且在三年內讓 IBM 扭虧爲盈，真是一個奇蹟……郭士納的洞察來自於同一大幫 IBM 的客戶交流，而後發現客戶實際上並不真正喜歡他的產品。他們以爲產品還行，但每當他坐下來和客戶交流，總會有人說，比 IBM 作的更好的產品大有人在。他問：‘那麼爲何你要買 IBM’，客戶說：‘由於 IBM 是惟一一家公司，能在咱們開展業務的任何地方設立辦公室’。所以郭士納明白，他賣的不是產品，而是服務。

郭士納公開討論過此事，在紅帽咱們也會說；‘OK 咱們沒有產品能夠銷售，由於咱們的東西都是開源的任何人都能和咱們同樣迅速創新，因此咱們並無真正在售賣產品，IBM 的郭士納告訴咱們，客戶不會購買產品而是購買服務，購買讓他們更成功的東西。’因此這是咱們早期關於本身到底在作什麼的洞察，我實際上在從事服務業，甚至回到當年咱們售賣包在盒子裏的 Linux 磁盤，咱們也將其視做一個臨時過程，等咱們足夠強大即可以和顧客簽定服務合同」

IBM 沒有好的產品，紅帽沒有別人必須買的產品，它們都靠提供服務賺取利潤。

創建在開源軟件之上的最成功生意 Android 也不賣軟件。

2008 年第一部 Android 手機發布，全靠 Linux。當時第一代 iPhone 推出了一年，但它所用的系統內核直接追溯到喬布斯 1980 - 1990 年代在 NeXT 公司的工做，有超過 20 年的積累。

依靠 Linux，Android 的發明人安迪· 魯賓（Andy Rubin）帶着一支開發經驗和規模都遠不如蘋果的團隊，只用 5 年時間內就讓 Android 手機進入了市場。

Google 利用了開源社區的成果，也將系統開源給外界使用。此舉還幫它拉攏了手機廠商——當時傳統手機廠商面對蘋果節節敗退，而微軟的手機系統不但要付錢，還更新乏力。

不過 Android 的成功並非一個開源童話。儘管 Android 開源項目（AOSP）一直存在，但關係 Android 手機使用體驗的諸多服務都是 Google 私有，好比Gmail、搜索、地圖、Play 商店……最終 Google 將這些服務打包在一塊兒，手機廠商必須裝上它的全家桶，而這些應用幫助 Google 以廣告的形式變現。

不僅是開源，其它曾經在賣軟件的大公司基本也都再也不賣軟件。

蘋果曾經每隔一年推出一個新版的 OSX 操做系統，而後裝在光盤、U 盤裏賣出去。2013 年開始，蘋果將系統大版本升級免費提供給購買 Mac 電腦的用戶。用戶並非沒有爲持續的升級付錢，只是含在購買 Mac 電腦的費用裏。

Adobe 曾經也讓用戶單次購買價格不菲的軟件，終身使用，但要爲新的大版本更新再次付錢。但隨着 2012 年的 Creative Cloud（CC）服務，用戶能夠經過包月來訂閱軟件，只要按月付錢就能一直用它的一整套服務。

不過反差最大的仍是微軟。

曾說開源軟件是癌症的微軟 CEO 鮑爾默在 2013 年退位，接替他的納德拉上來以後一直在削弱 Windows 部門地位，將整個公司重心放在雲計算之上。曾經，微軟的雲計算是基於 Windows 構建，連名字都叫 Windows Azure。

但在納德拉領導下，微軟願意放棄 Windows 時代的絕對控制，爭取更多企業客戶，不論企業用的是 Windows 仍是 Linux。他在 2014 年的一次發佈會上喊出「微軟愛 Linux」，而且直接派工程師支持開源項目。

同年，微軟的雲計算平臺開始支持紅帽的企業版 Linux，這是 Windows 企業版的直接競爭產品。

2016 年，根據 GitHub 公佈的數據，微軟一共貢獻了 16419 個開源項目，超過 Facebook 成爲該開源社區中最大的貢獻者。

當微軟再也不須要，或者說不能，要求用戶持續購買它的 Windows，而改成提供服務賺錢之後，它和開源社區的你死我活也就再也不必要。

就在一週前，微軟 75 億美圓收購 GitHub 的交易宣告完成。GitHub 允諾繼續支持開源。

IBM 收購紅帽也是如此。至今 IBM 也不是一個對開源特別友好的公司，會在合同裏要求員工中止爲開源項目貢獻代碼，即使那個項目與 IBM 沒有衝突。但這並不妨礙 IBM 看上紅帽出色的現金收入以及它爲企業客戶轉移到雲計算所作的準備。

互聯網泡沫後，紅帽成了上市潮中爲數很少的倖存者，至今依然有全球 Linux 70% 的市場份額。

隨後紅帽經過不斷的併購繼續鞏固了市場規模，收購了至少 30 多家公司。過去 60 多個季度，紅帽的業績持續增加。而它的 OpenShift 技術能夠幫助企業同時在多個雲計算平臺上部署本身的系統，下降風險。這些對於急切追趕亞馬遜和微軟的 IBM 都頗有吸引力。

「每花一美圓購置紅帽產品，就至關於砍掉了頭頂專利光環實際上倒是一堆垃圾的專有軟件 10 美圓的市場份額。」紅帽 CEO 懷特赫斯特在 2012 年的採訪中說道。

現在這些都成了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