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昇哥記事

 週日晚上,剛剛幫着把女兒哄睡着,我接到了三姐的電話。耳機裏傳來的是三姐的哭聲:「弟弟,你快回來吧……東昇哥不行了……」我心瞬間沉了下去,時間彷佛瞬間凝固。後面的事情我已經記不太清楚,只記得二十分鐘後,當我衝下樓奔向車站時,再打電話,三姐告訴我,東昇哥已經走了……ide

 
總共近十個小時的回家的車上,我一直都處在大腦近乎空白的狀態下。我不知道本身在幹什麼,彷佛剛纔的那個電話是在作夢。但我不敢掐本身,我怕那是真的。直到一路狂奔到二姐家,迎面看到淚流滿面撲向個人二姐,我才真的意識到,東昇哥,真的走了。
 
 
東昇哥是個人二姐夫。他和二姐應該是在我初三的時候認識的——我忘了第一次是怎麼見到他的了,應該是在家裏吧。二姐夫(應該說二姐的男友)的小名叫東昇,因此從一開始,我和三姐就教他東昇哥——這一喊,就是二十多年。當時和東昇哥見面其實很少,不過二姐提起,他的大名也和我同樣有個「飛」字,他妹妹的名字也和二姐同樣有個「霞」字,並且他大我一輪,也是屬兔的,因此卻是以爲挺有緣分。
 
印象中和東昇哥第一次比較直接接觸,是在快初中畢業的時候。當時咱們家地方小,我沒地方複習功課,學校又不能呆太晚;正好東昇哥家有個老房子,距離個人學校很近,平時沒什麼人,就讓我到那邊去複習功課。雖然我有鑰匙,但由於有點偏僻,有時候東昇哥也去看看我,在我後面的牀上看書。有時候看着看着他就睡着了,呼嚕打得山響。如此沒半個月,和東昇哥就慢慢熟稔了。東昇哥胖胖乎乎,對人很和睦,永遠笑呵呵的;並且他也和我同樣喜歡下圍棋,偶爾他看我看書累了,就陪我下兩盤——等到他真的成了個人姐夫,咱們下棋的次數就少的可憐了。
 
那段時間還記得一件事情。有一個週末,我仍是在東昇哥的老房子裏看書,哪天咱們家裏有點小事,好像是要把陽臺的雞窩清理了仍是什麼,反正就是點搬磚的小事,二姐讓我早一點點回家。當時二姐夫照舊在我身後看書睡着了,我聽他睡得正酣,就沒叫他,寫了一張字條,說家裏有點事我先回去,而後就回家了。結果沒過多一會,東昇哥騎着車子風風火火過來了,說看了字條,覺得家裏有什麼事情呢;而後看到咱們在搬磚,就二話不說上手幹了起來。二姐過後把我好一通埋怨,說我不會說話。
 
不過顯然東昇哥的踏實和肯幹讓咱們家非常滿意,等到我參加中考的時候,兩我的的事情就基本上定下來了。大姐早嫁,二姐在咱們家是絕對的頂樑柱,高二的時候就由於有了工做指標輟學進入工廠掙錢養家;因此雖然她只大我六七歲,但從小就擔任起個人「家長」職責,我從小到大一大半家長會都是二姐去的。我考高中,從填報志願開始,也都是二姐一手操辦;到了中考,二姐天然不敢馬虎,吃的喝的用的準備得格外精細,比我還緊張。到考試那天,二姐和東昇哥一塊兒陪我去南城的開封高中考試。等到上午的科目考完,二姐等在考場門口,把我帶到校園一角的陰涼處,那裏已經鋪上了一塊塑料布,上面放着水和熱氣騰騰的「第一樓」灌湯包子——這是開封最好的包子,但只有一個地方能買到,那個地方距離咱們的考場騎車要半個小時左右。二姐說,那是東昇哥剛剛騎車去買的。咱們家的經濟條件,當時是不多能吃到這種好東西的,我沒客氣,一口氣吃了15個——後來我怎麼也不信我怎麼吃下去的,二姐也說她當時也嚇了一跳。而後我就躺在那裏休息,二姐和東昇哥在旁邊幫我打蚊子、看時間。如此兩天,都是這樣。這是我自小到大享受到的最好的陪考待遇,那一刻,我想我是世間最幸福的弟弟。
 
剛上高一的秋天,二姐要結婚了。全家都在爲他們的婚事忙着,我幫不上忙,不過我打心眼裏替二姐高興。我用本身的伙食費攢下了十來塊錢,找了好幾個同窗幫我參謀,買了一個小工藝品送給她。但二姐送給個人禮物更重,眼看天冷了,她趕在結婚前熬了好幾個晚上給我打成了一件厚毛衣——從小到大,我身上穿的毛衣毛褲,一大半都是二姐一針一針打出來的。
 
二姐的婚禮我已經記不清所有的細節了,不過按照當地的風俗,二姐由於不能吃飯,下午要讓我這個當弟弟的去給她送吃的。二姐家距離咱們家不近,我騎得飛快就趕過去了。二姐仍是一身新娘妝扮在臥室裏休息。我拿出媽媽和三姐精心準備的吃的,看她大口大口的吃,很想問她高興不,但好像沒問出口。我和二姐其實都不是話多的人,不少時候兩我的就在那裏各自幹各自的,一塊兒逛街也是拉着手不怎麼說話,但也很舒適。我擡頭看着東昇哥和二姐的新房:房間不大,只有十來平方米;但收拾的很精緻,所有牆面都用牆紙糊着,天花板扎着頂棚,小牀頭櫃上有他們的照片——我知道,這個房間是東昇哥和二姐本身一點一點裝修出來的,沒花幾個錢,但任何一處都是***着他們的心血,和對幸福的渴望。
 
 
二姐結婚那陣子,媽媽早就沒有了工做,嘗試了幾個小生意也都很差作,家裏一直在作給人加工編織袋的零活。這方面,二姐和三姐是蹬縫紉機的主力,因此即便在婚後,二姐也依然在下班後常常回家幫忙幹一會。還好因爲咱們家距離二姐的單位不遠,又正好在她回家的路上,因此卻是不太繞道。當時我讀書壓力不輕,又不太懂事要求住校,因此家裏常常忙不過來,東昇哥也常常過來幫忙打下手。因此家裏不只沒有像我開始想像的那樣由於二姐的出嫁而冷清,反而愈加熱鬧了一些。
 
其實東昇哥本身家裏事情也很多。他是家裏的老二,大哥是智障生活沒法自理(幾年前去世的),因此他實際至關於長子;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東昇哥不算聰明——在我初三的時候他下棋就下不過我,嘴皮子也不那麼會說話討人喜歡,就是那種走進人堆裏就不太容易分辨出來的普普統統的人;可是他知道本身的壓力,也沒時間怨天尤人,因此就一直低着頭盡本身的最大能耐往前奔。他常說:不幹怎麼辦呀,上面有四個老人呢,下面還有孩子……
 
可是不少時候,這個世界就算你想幹,都不必定有機會。九十年代中後期,二姐和東昇哥的工廠效益都日漸衰敗,二姐很快下崗,東昇哥的廠子也不景氣,東昇哥是廠裏的經濟警察,勉強有點微薄的工資,但連一家三口的開銷都不夠,更別說貼補兩邊的老人了。兩我的很着急,處處尋找機會作事。當時我已經在讀大學,每一年要花家裏好幾千,都是靠家裏作小吃掙錢。我不知道二姐到底試過多少種臨時工,就我所知道的,就幫別人作過飯、作太小生意、打過毛衣賣等等;東昇哥也沒閒着,下班之餘,不是到咱們家幫忙,就是找其餘事情作,有一次我還據說他都打算去街上賣爆米花了。直到後來我工做了,再也不須要家裏太多貼補,二姐接過媽媽的小吃生意車,開始天天出來賣。雖然走街串巷風吹日曬很辛苦,但總算有個營生。東昇哥當時的時間還算富裕,他和二姐相互支撐,家裏再幫襯着點,算是穩定一點吧。尤爲到了週末,家裏人多,你們一塊兒幹活,到了下午忙完了打兩圈牌,倒也笑聲不斷。
 
2000年先後,小吃的生意也愈加很差作,二姐和東昇哥愁在心頭。這時媽媽打聽到,我家鄰居在開封大學經營的一家小商店想轉讓出去,媽媽就和二姐商量,看有沒有可能盤下來。那個小店不大,就是賣平常雜貨,鄰居經營了好幾年,據說錢很差賺;但對二姐和東昇哥來講,怕得不是賺不了,而是壓根沒有事情作。不過擺在他們面前最大的問題不是作不作,而是沒錢!但他們面前可選擇的路並很少呀,因此他們咬牙借了四五萬盤下了這個小店。我當時在北京上班,聽到這個消息很高興,總算兩我的有個事情作了。但當我春節放假回家,衝到他們的店裏看的時候,個人眼淚都快下來了。一個也就七八平米的小屋子,溫度和屋外基本上同樣冷,兩個玻璃櫃臺和兩個冰櫃呈L型,讓屋子更顯得狹窄;櫃檯後面的拐角處有個小爐子。二姐的羽絨服外面還套着背心,不時笑呵呵地招呼着進來的學生,臉上和手上都刻着天天出門進貨風霜留下的印痕,腳下還習慣性的跺着腳取暖;東昇哥胖胖的身軀擠在那個爐子旁邊,半彎着腰翻弄着一個小炒鍋裏的菜,顧不上油煙的嗆味,額頭上的汗直淌——他們爲了增長生意,還作着給人加工早餐和午飯的生意,兩三塊錢的炒菜掙不了幾個錢,但能增點客流。
 
大學的生意是有假期的,每一年能休息三個月,但這對二姐和東昇哥可不是好消息。休息就意味着沒有錢掙,他們還要另想辦法。爲了儘早還債,他們就在假期拿着東西到外面去賣,走街串巷;雖然賣的基本上就是吃的,但常常忘了(或者說不捨得)吃飯。那幾年春節,他們決定試試賣糖,就在附近的一個集市上紮了個糖果攤。因爲是臨時鋪,四面沒有個遮擋,爲了生意好點,又要儘量臨路口,三九天的寒風固然就直灌向他們。我曾經去幫過忙,站沒一會就兩腳發麻,手指凍得已經捏不緊一顆糖;但二姐和東昇哥一站就是一天。等到天黑了我去幫他們收攤,看他們一邊收拾一邊高高興興的說今天的生意怎麼樣,明天應該怎麼改進,掙的這點錢給孩子和父母買點什麼……那種充實和知足,讓我在旁邊眼淚直流。
 
 
不少不少次,我都和媽媽議論,二姐和東昇哥這種人,是最應該獲得好運的。但事實一次次的粉碎咱們的願望。2001年,二姐和東昇哥欠了一屁股債正在努力還帳的時候,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2001年夏天,東昇哥的廠子倒閉在即,他做爲經濟警察作留守,其實就是給空廠房看門。十幾個小夥子一商量,就打起了工廠裏廢舊設施的主意,說白了就是監守自盜。雖然說值錢的很少,但廢銅爛鐵的,也能多少賣點價錢。不過東昇哥「運氣」不大好,有一次和一個同事正在把往外拉的時候,碰到了廠領導,兩我的撒腿就跑,也不敢回家,就直接躲了起來。後來據說廠子裏報了警,就更不敢回家了,到了那個同事的老家躲了一陣;後來二姐就和我商量,讓他到我這裏來。我又是氣又是笑,不過正好我當時本身租了個房子,就趕忙讓東昇哥過來。
 
這一個多月也許是東昇哥最近這二十年最落魄也最清閒的時候吧。雖然在北京敢出門了,但也沒什麼地方可去;看書、看電視也沒心思。天天他一早起來,幫我把早餐作好;晚上早早地把晚飯作好等我回來。我聽他說過到附近的小店鋪裏問過,想打個短工,但他本身也很差肯定時間,因此也很差找。看着他又是着急又是後悔,還操心家裏,我也急在心頭。
 
我當時工做也有點忙,白天也陪不了他,只能晚上回來陪他聊天解悶,喝個啤酒什麼的。其實兩個大男人也聊不了什麼,更況且他壓根沒心思;不過兩我的在一塊兒,哪怕是彼此幹本身的事情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幾句,感受也好些。在那以前,雖然已經成爲一家人了十來年,但我和東昇哥還真不多有獨自相處的時間;但那段日子讓咱們倆更多地瞭解了彼此。我其實早已把他當成了本身的親哥哥同樣看待,不光是由於我對二姐的敬重,更多仍是對東昇哥的質樸和勤奮的一種敬佩。自那之後,感受更多了一份親近和默契,雖然仍是不說太多話,但我知道,那個男人是除了父親以外我最能夠信賴的親人了。
 
到了7月,正值申奧成功,那兩天他閒來無事,四處騎車看了看,倒也心情好了些。加上家裏也進行了打點,事情漸漸出現起色。到了7月底,已經基本上肯定不會有太大事情,不過工做確定是沒戲了;二姐決定帶着他們的女兒雪兒來北京玩幾天,一則給接東昇哥回家,二則一家人也趁機在北京玩玩,掃掃晦氣。
 
那年雪兒9歲,正在讀小學,二姐帶她在咱們樓下的地下室招待所住下,雖然環境艱苦,但好歹離個人宿舍近,洗澡作飯都方便,二姐已經很知足了。其實說是玩,也就幾天的時間,他們去了故宮、長城,我也陪不了他們,不過能夠和他們一家人一塊兒吃個晚飯聊聊天,也是很可貴的享受。天天早晨,看着二姐給雪兒梳洗打扮好,而後東昇哥愛憐地拉着雪兒甚至把她扛在肩頭出門,都感到是那麼的舒適,也替他們感到幸福。
 
 
經歷了一番磨難的東昇哥和二姐已經徹底沒有退路,把所有心思用在經營他們的小店上,沒日沒夜地幹。天道酬勤,他們以後的日子終於開始現出曙光。開封大學校園開始了改造,他們的小門臉也換成了一個三十來平方的小超市,不管是環境仍是生意都好了不少。到了2002年下半年,他們還買了一套二手房。雖然房子高了點,但二姐和東昇哥是那麼興奮,由於他們終於有了本身的小窩。
 
以後的每一年,我都能聽到二姐和東昇哥的好消息。他們慢慢還清了全部的債務,日子也一每天紅火。經濟條件好些了,他們就逐步地開始貼補兩邊的家人和周圍的人。東昇哥原本就是個熱心人,他的同窗、戰友、朋友,有人找他幫忙,二話不說捲起袖子就幫,歷來不惜力。自家人更不用說。他本身弟弟妹妹的婚事,我三姐和個人婚事,也都是他們兩個忙乎。
 
2005年我結婚,是家裏的頭等大事;天然讓二姐和東昇哥操碎了心。咱們倆其實就是個演員,提早一兩天到家,辦完婚事沒幾天就回京了;其餘全部的事情,都是東昇哥和二姐三姐一手操辦;後來我幫別人操辦婚事,才知道當年東昇哥和二姐三姐到底付出了多少。去年我女兒出世,二姐高興壞了,早早地就準備好了禮物,而後陪我媽媽過來。女兒辦滿月酒的時候,遇上我其餘幾件事情一塊兒辦,開銷很大,我一時週轉不開,沒辦法找二姐開口借一萬塊錢臨時用一下;東昇哥知道了,必定要讓二姐給我兩萬,說弟弟輕易不開口,開口就確定有難處,別讓他作難……
 
漸漸的,兄弟姐妹們都長大了,父母也漸漸老了,東昇哥和二姐身上的擔子也愈來愈重。咱們家只有我一個男孩,我又常年不在家,父母年紀也漸漸大了,家裏的修修補補,歷來都是二姐和東昇哥操持,根本輪不到我管——用我媽媽的話說,就是讓我幹,也沒有東昇哥能幹。東昇哥本身家的事情,我三姐的事情,三姐夫的工做,大姐夫的工做,幾個孩子的問題……全部家裏的大小雜事,二姐和東昇哥能扛起來的都扛起來,能不讓父母操心的就不讓他們知道。長此以往,你們也就習慣了。不管對東昇哥本身家,仍是咱們家,東昇哥和二姐都是最信賴的人——用媽的話說,那就是家裏的「天」。
 
誰也未曾想過,天,會有塌的一天。
 
 
東昇哥的身體其實並很差。兩三年前就查出過心臟有點問題,血糖也有點高,不過還不算特別嚴重。一個多月前,他胃部不舒服,並且燒心,走路都堅持不了幾分鐘,從家裏下樓(六樓)都要休息兩三次。醫生診斷是胃食管反流。但正在治療中,東昇哥的父親因食道癌晚期去世,東昇哥拔下吊針就往家趕處理後事。當天我給東昇哥打電話,他的話語中透着疲憊;我叮囑他注意身體,他答應着,但我知道說了也白說——那是咱們最後一次通電話了。
 
忙乎了幾天以後,東昇哥已經必須臥牀。由於擔憂心臟有問題,二姐帶他作了好幾迴心電圖,但都看不出問題。當地的大夫說,胃食管反流這個病二炮總醫院治的最好,二姐給我打電話提起,我正好有認識的朋友在這個醫院,就趕忙讓二姐把東昇哥的病歷複印了發過來。當天我正好在網上看到東昇哥,就和他在QQ上聊了幾句。他打字慢,就和我視頻。當那張胖乎乎的臉出如今屏幕上,我沒來由地感到一種踏實。他一邊說他的狀況,我一邊聊一邊去網上查他的症狀,的確和胃食管反流很像,就勸他別太緊張,放寬心慢慢養養。畢竟這種病,很明顯是他們這十幾年太累、飲食沒有規律造成的,也不可能一會兒就好;東昇哥照舊憨厚地答應着,說的確這些年太累了,如今女兒也上大學了,他也感受該改變一下了,準備漸漸地多找幾我的來幫忙,他和二姐也多休息休息,有空出去走走,享受一下生活。聊了將近一個小時,他怕影響我女兒睡覺,就叮囑我早點休息,而後就掛線了——誰會想到,這一聊竟是永訣。聊天記錄上顯示,那是10月23日。
 
以後兩天,我就拿到了雪兒複印快遞過來的病歷。我找到朋友,掛了個專家號看了看。答覆是作的檢查還不太夠,不能徹底確定是胃食管反流,不能排除冠心病的隱患,建議對心臟完全排查一下;不過也能夠看看胃食管反流的藥效,若是的確有效,那說明這個部分的確有問題。我趕忙給二姐打電話,讓她帶東昇哥去檢查一下心臟。二姐說這幾天東昇哥明顯好轉,已經能下樓了,轉機也好了不少;她答應等東昇哥好一點,就去作個心臟造影,完全排查一下。
 
以後的一個星期,東昇哥的病情日漸好轉,不只臉色紅潤起來,並且走路也不怎麼喘了。不過二姐仍是不讓他幹活,只讓他在家休息。東昇哥原本就是個閒不住的人,待幾天能夠,一個來月怎麼受得了?進入11月,他就開始時不時到店裏看一下。進入11月中旬,他已經基本上徹底恢復。12日,他還到我媽媽那裏吃了頓餃子,幫媽媽修了一個插座;13日中午,他幫一個戰友聯繫事情,一塊兒吃了頓飯;晚上,幾個同窗叫他一塊兒聚聚,二姐也想他出門散散心,就叮囑他千萬不要喝酒,送他出門。晚上八點多,東昇哥在吃飯的飯桌上,心肌梗塞發做,忽然歪倒在地上,就此離世。
 
一朝出門去,歸來夜未央。
 
這天,距離東昇哥父親去世差一天一個月;距離他48歲的生日不到一個月。
 
 
東昇哥離世後的第三天,咱們送走了他。送他走以前,我看到了他最後一面。他很安詳,高聳的鼻子下面,嘴巴微張,像是睡着了。看着他,我忍了許久的眼淚奪眶而出。
 
二姐堅定不收任何人的禮。她撐着虛弱的身體對來幫忙的東昇哥的同窗和戰友說:東昇哥本身幹了一生,沒享過一天福;她不能花用東昇哥的死換來的錢。
 
雪兒出乎意料的堅強。從頭至尾,都是她在安慰媽媽;兩天兩夜,她只睡了兩三個小時。但當她本身站在送靈隊伍的第一列手捧父親的遺像的時候,她徹底崩潰了。
 
東昇哥全部的同窗和戰友,先是聽到消息震驚,而後就是來到靈堂看着他的照片掉眼淚。樓下的花圈,半天不到擺了四五層。
 
送走東昇哥的當天下午,我帶雪兒來到我父母那裏。父母先是驚喜,也有點奇怪。我慢慢說東昇哥病重,媽媽當時就有點着急,轉身要收拾衣服去醫院看他;我拉住她,後面雪兒慢慢的跪下磕頭,媽媽當時就明白了,愣了愣神,跌坐在牀沿嚎啕大哭起來。父親重重地坐在藤椅上,時時抹着眼角的淚水。過了許久,媽媽還拉着我,對我說:你告訴我,東昇還活着,對不對?我忍不住,抱住媽媽哭着說,媽,他走了,真的走了……
 
直到如今,咱們依然不敢把消息告訴東昇哥的媽媽。老人家一個月以內,失去了兩個最親的人,咱們不知道她如何才能承受這一切。
 
離開家回京的那天,中雨。我去二姐家看了看她,正好雪兒的幾個同窗去看她,幾個女同窗陪着二姐抹眼淚。二姐不讓我在旁邊陪着,趕我回家陪爸媽一會。我靜靜地關門,最後一道縫隙中,是二姐望向門口的那一抹眼神。爸媽必定要送我到大路上打車,我不讓他們過馬路,本身過去打車。上了車,他們相扶相持,慢慢地走回家,老態畢顯。那一刻,我眼淚又一次模糊了雙眼。
 
走進車站,回頭望去,遠處的街道閃爍着霓虹燈,彷佛還飄來歌聲。我想起了那首《輓歌》: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
 
2010年11月20日-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