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了用鍵盤代替了紙筆以後,總喜歡在夜裏敲敲打打,有一搭沒一搭的拉扯着。空得無事任己書。千言萬語,說着一我的的心情和故事,其實除了本身,與別人都無關。只是坐在一我的的世界裏,寫到了最後,總仍是忍不住的黯然神傷。象納蘭容若說的,一輩子寫罷總傷情。文字,一具披着華麗外衣的空殼而已,只偶爾能夠自欺欺人一下罷了。可是,就有不少人依舊樂此不疲,象我。
不少時候,就這樣靜靜的坐着,獨擁寒衾。寂靜的燈光,透着一種入骨的落寞。陪伴個人,經常是一杯冷掉了的咖啡,一本翻得老舊的書,和一個長長的夜。都說情如咖啡,只一層淺淺的泡沫,加上一霧濃香,就蒙了你的眼。箇中滋味,何嘗竟如何得知?喝一小口淺啜,這樣的夜裏,很容易就會想起一些人,和一些讓你思緒翻覆的故事。好比說,納蘭容若。
初識納蘭,是在《七劍下天山》,念初一的時候。乍看納蘭容若這些個字眼,還覺得只是梁羽生杜撰出來的人物,竟連名字也完美得讓人心跳不已。小說中那一出京城的偶然相遇,而後與冒浣蓮的寶劍相贈,再在塞外的草原上品詩道詞,冒的冰雪聰明,納蘭的出色文才,一對翩翩佳兒女,演譯了一種蕩氣迴腸的相知相憐,讓人喜好若甚。翻開史載,你會發覺連現實中的納蘭,也是文蹈武略,皆與凡人不可同語。最讓人稱道的還數其爲人處世的謙謙君子性格,和他詞中表露的對愛情,人生,對故園,滿懷的摯誠之心。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爲卿熱。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蝶戀花》
收卻綸竿落照紅,秋風寧爲翦芙蓉。人淡淡,水濛濛,吹入蘆花短笛中。《漁父》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逾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長相思》
納蘭的詞,詞風多樣,被王國維譽爲「北宋以來,一人而已!」一代大師竟對納蘭如此厚愛,這納蘭詞的魅力也可見其一斑了。聽說《飲水詞》,早在當時已被時人競相傳抄,刊刻後更成洛陽紙貴。想那勢頭大概可比擬劉翔成爲奧運冠軍在中國引發的轟動吧。可見,納蘭詞備受古今衆多詞家的推崇和贊訟,直到現在仍擁有着不少讀者的喜好。記早些年曾有一度,談側帽飲水,說納蘭,竟成了最爲風雅的事。即使是現在,翻開虛擬的網絡,隨手即可搜索到納蘭的名句。甚或看到一個名爲「淥水亭」的網站,專門的收錄納蘭詞。
納蘭詞有一種只應天上有的高雅氣質。那種不言自顯的雍容華貴,彷彿渾然天成。悽怨溫婉的詞風象迷香通常,透過三百多年的時空,仍然溫柔而悽酸的薰着個人眉眼。每當想起,耳邊就彷彿聽到納蘭在憂傷的吟唱,「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不是人間富貴花,只爲天上癡情種。傾其一輩子,寫盡了情深與憂傷。納蘭的詞,篇篇含愁,卷卷成悲,一曲弦傷,彈到最後,還是曲高和寡,納蘭的寂寞,終究無人懂得。塵緣如夢,皆付詞中去,黃土一抔,掩不盡那天上人間的悲切。穿越幾百年的舟,可否背得起納蘭如許的情與愁?
情來情去情難了,彈指間,逝水流年。納蘭不是凡人,卻誤墜了凡塵的劫;不是人間富貴花,卻偏生在人間富貴家。他獲得世人求之不得的全部東西,惟獨少了他最想要的情。他能夠放棄功名利祿,卻拋不掉那癡情。唱遍了蝶戀花,吟遍了長相思,只匆匆三十一載,便駕鶴仙遊而去,留給世人多少撫卷長嘆。
電腦裏飄着東風破的憂傷:「一盞漂泊,浪跡天涯難入喉,你走以後,酒暖回憶思念瘦……那悲那涼,那哀那切,宛如納蘭孤單落寂的佇立在窗前,一字一淚的唱着夢索魂牽的疼痛。
現在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紅淚偷垂,滿眼春風百事非。
情知此後來無計,強說歡期。一別如斯,落盡梨花月又西。《採桑子》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才下眉頭,又上心頭。在紅樓的怡紅公子身上,依稀能夠看到納蘭的影子。生在富貴家,都爲癡情人。連幸與不幸,也驚人的類似。
淚咽卻無聲。只向從前悔薄情,憑仗丹青重省識。盈盈。一片傷心畫不成。
想來今夜,是着了納蘭的道了。展轉無眠,仍深深的陷在了納蘭的世界。隔着時空,聽他寂寞的吟唱。沉醉,不願醒來,情來與情去。情來情去本是一齣戲,落幕以後,便只是一個意料之中的意外。縱使那溫暖的感受,曾填滿過心底的空隙。可是我,仍然沒法領會那由始至終的對白。試問情之一字,有幾多凡人曾勘破?
黯然掩卷。我想,他的寂寞與憂傷,我是懂了。
有人說:寫下來的東西就是爲了對遺忘作一個挽留的手勢。卻苦笑而嘆,若是世事真的能夠輕輕易易就風輕雲淡,怕是一種莫大的幸運了。留之何須,戀又何苦?緣深緣淺,情來情去,因果歷劫,都只是一場夢的世界,看透了也不過紅塵繁華落盡以後的一場夢。滿紙荒唐言,空餘一把辛酸淚。何苦?何苦?
我必定是中了文字的毒了。把全部的文字關掉,試着把全部的心事打結,放進了抽屜,一一鎖起。冷眼旁觀。原來世間情之種種,只南軻一夢。情來情去,放不下的只是一種無奈的執着而已。終於明白了,一我的心裏最大的敵人,原來只是本身。象納蘭,象寶玉,還有世上的每個人。
風絮飄殘以化萍,泥蓮剛倩藕絲縈。珍重別拈香一瓣,記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