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心清淨

      二十幾歲時，我曾經有段時間真實地感受到輪迴和宿命，那是種窒息到無處可逃的沉淪，虛空和無力帶來無止境的恐懼。對與錯，苦與樂，生與滅等等這些二元對立的概念已經開始在我腦中動搖瓦解。我感到悲哀和難過，我體會到人在宇宙之中毫無心義，解脫高不可攀，我急切地想擺脫角色的幻像，找一個堅固的安心的避難所，然而理性卻發覺真實中並無這樣的地方。
      後來我開始從新認識這個世界和人自身，我發現原來世界歷來都不是平的，人原本能夠如此的多樣，有趣和特別，表面上屬於同一物種的人，實際上卻像生活在宇宙中的永不接觸的兩個星球，任何渴求的努力最終的結果都是消逝和徒勞。
      再後來，我拿出青春裏的一段時光開始看書，開始讀詩，開始享受使我或心頭一沉或全身發麻或回味悠長的文字，開始對着牆壁靜坐發呆而不感無聊，開始睡一成天懶覺而不覺內疚，開始晚上在窗邊看繁星夜空，開始喜歡花叢和溪流。開始去愛去恨，開始循規蹈矩，開始離經叛道，開始浪費大把人生作沒有功利的事情。這個時候，我發現時間對我已然無關緊要，失去了操縱擺佈個人力量。
      那是一種涅槃重生的感受，那一瞬間無始無終，瞭然分明，像是一塊頑石身處遙遠的虛空，沉寂，從容，超然，恬靜，沒有慾望，沒有恐懼，放鬆超脫，自由自在，不渴求不忌憚不造做也不眷戀，無數無常表象的背後交相融通，恆常純淨本性裏充滿全部可能，虛幻而真實。如同終於解開了最後一道謎題，發現一切的答案就在那，以他原本的面目，不悲不喜，非善非惡，無關是非，了無深意，也不須要任何稱謂，推演和詮釋。
      那段黯然的青春多是個人生命裏最有亮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