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思《都挺好》

 

《都挺好》，都挺很差。

 

蘇家人很差，折射的現實也很差——

 

人性涼薄，男人懦弱，父母不義不仁不公平，世間萬事利字開頭，企業不惜代價測試人性以驗忠奸。

 

最很差的是，在這部劇裏，你能夠直觀地看到一個現實：生而爲女，自帶原罪。

 

你得不到關愛，也得不到承認，更得不到公平。

 

哪怕你光芒萬丈，而其餘人在陰溝，依然改變不了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命運。

 

 

 

在女主角明玉的一輩子裏，她彷佛與「幸福」二字一直絕緣。

 

童年被忽略，少年被毆打，再大些被逐出家門，青年被否定，壯年被利用......原生家庭像一隻從地獄伸出的手，以親情之名，一直貶損她，折磨她。

 

但是，她仍然在付出。

 

給錢，出力，安排工做，寬恕家人的惡，爲一直未曾接納她的原生家庭傾其全部。

 

惋惜付出的一直在付出。不被承認。

 

索取的一直在索取。無感恩，也無界限。

 

 

 

這個情感基調，構成了《都挺好》的倫理背景，和情緒來源。

 

而故事，也就這樣徐徐展開。

 

展開之後，你會發現，更多東西細思極恐。佛說，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就是……

 

壞人永遠不會認爲本身是壞的

 

在這個劇中，每個人都有本身的理由。

 

• 朱麗無視明玉的痛苦，一直倒逼，理由是：「明玉已經在醫院了，明成卻在牢裏不知死活」；

 

• 蘇大強懦弱，無情，不辨是非，自私至極，毫無父愛可言，他的理由是：「我管不了，我老了，大家得管我。」

 

• 蘇明哲僞善，他的理由是，「一家人打打鬧鬧，有什麼大不了的。」

 

• 而蘇明成呢，也有擲地有聲的理由：「這個女人是天底下最惡毒的女人。」因此他毫無意理障礙地毆打明玉，而且恐嚇、辱罵、不把她當人，看不見她一星半點的付出。

 

1000個罪人，有1000套理論體系。

 

1000套體系，足以支撐1000種罪行，1000萬種惡行。

 

惡人能夠繼續無知無覺地做惡、絕不悔改，甚至不知道本身錯了。

 

而受害者的哭喊與呻呤，血淚與傷疤難以被看見，更難以被救贖。

 

王小波說過，理由是多麼主觀的東西。

 

成年人的世界裏，人們只談利弊。於我有利，就是對的。於我有弊，就是壞的。

 

明玉不給好處時，就貼上負面評價的標籤：「不是蘇家人」，「很冷漠」，「不講情理」。

 

當明玉給了好處時，評價全然不一樣：「仍是明玉有能耐啊」，「有什麼事找明玉就好了」，「我這幾個孩子，一個比一個有出息。」

 

凡事以利弊衡量，必然致使指鹿爲馬。

 

在從小到大的欺侮與傷害中，明玉得不到一次公平的審判和對待。

 

 

 

蘇家人沒有理性的能力。

 

腐臭的原生家庭，在他們的心裏裏，種植了一套畸形的價值觀。

 

這套觀念，會讓他們做惡而不自察，欺人而不自省，犯罪而不自知。

 

而明玉，假若她繼續與蘇家往來，她依然會重複這樣的命運：被索取-付出-被埋怨-再被索取-再付出-再被埋怨。

 

往復循環，無始無終。

 

她會一次次吞忍下傷害，變成一個殘疾人——愛的殘疾人——失去了愛與被愛的能力。

很不幸，蘇明玉依然很善良

 

看這個劇時，時常涌上的心裏OS是：明玉，請你狠心，不要寬恕。

 

但不幸的是，明玉依然善良。

 

她會爲蘇大強一擲千金，爲他購買名牌服飾。

 

會在蘇大強被騙時，本身墊付6萬，卻不告訴他們。

 

會在嫌棄她、拋棄她、侮辱她、毆打她的母親去世時，從墓地、殯葬、車隊、骨灰盒等大大小小的事所有一我的搞定。

 

會在蘇明成驅逐蘇大強時，二話不說，「你能夠到我那兒住。若是你不肯和我同住，我城外有一套別墅，我給你請個保姆照顧你，你怎麼快活怎麼來。」

 

她承載着這個家庭最大的惡。

 

她被反覆剝削。

 

她被視爲陌生人，但依然以一顆聖母心，去對待最親又最狠的家人。

 

 

 

後來，她被蘇明成打成重傷，依然選擇原諒。

 

她讓蘇明成的刑期，從3年減至10天。

 

又從10天，減到1天。

 

她像地母同樣，獨自消化着這些痛苦，午夜夢迴時，驚叫着「不要打我，不要打我」醒來，卻刪去蘇明成道歉的視頻。

 

而明玉的隱忍，又會鼓勵這家人繼續做惡。

 

因此，悲劇還在後頭。

 

前路吉凶未卜，明玉有的是麻煩要應對。

 

蘇明成出獄後，父親也好，大哥也罷，嫂子亦然，都說：萬事大吉，皆大歡喜。

 

沒有一我的發自心裏說：「明玉，你受苦了。」

 

但是——

 

爲何女性註定成爲犧牲品？

 

爲何女性的命運裏，佈滿如下關鍵詞：付出，犧牲，寬恕，容忍。

 

爲何咱們沒法擁有這些品質：有仇必報，殺伐決斷，明辨是非，毫不動搖。

 

沒人告訴咱們答案。

 

又或許，根本沒有答案。

 

這不是明玉一我的的悲劇命運。它是天底下全部明玉的人生魔咒。

 

終其一輩子，咱們沒法走出性別的五指山。

 

職場也好，家庭也罷，親密關係亦然，你會隨時碰壁，在這種集體潛意識中沒法出逃，最終疲累交加，沒法停歇。

明玉必將一輩子缺愛

 

明玉沒有愛上老懞，成爲老懞的第三者，說實話，我是挺意外的。

 

 

 

固然，這可能有編劇對於「正能量」的考量。

 

但關掉視頻，投入現實中，你會發現，在泥沙俱下的生活裏，一個接一個的明玉，會像飛蛾撲火同樣，撲向對她關照有加的老男人。

 

由於她太匱乏了。

 

她從未獲得愛，從未獲得關懷，也從未被家人溫柔對待過。

 

童年不曾獲得的，會在成年之後張開嘴，大喊：「我要，我要，我要。」

 

她會貪婪地攫取關懷。

 

會不計後果地靠近和犧牲。

 

會一輩子惴惴不安，一輩子恐懼。

 

哪怕她愛上有婦之夫後，被玩弄，被拋棄，遍體鱗傷，碰見石老闆這樣的小奶狗，本覺得苦盡甘來，但依然會是悲劇。

 

她會毀於緊張和焦慮，會查崗，會懼怕他愛上別人，會在猜想與憂慮中度過餘生。

 

由於——

 

-100分的缺憾，須要別人用+100的愛來填，稍微填不滿，就會抱怨和指責。

 

但正常人只有-1分的缺憾，只需對方用+1的愛來彌補，就能皆大歡喜。

 

再要麼，她讓本身成爲工做狂。

 

再也不愛人。

 

成爲無愛的殭屍。

 

銅皮鐵骨以內，是一顆鉛心，再也不有情感流動，也再也不與人鏈接。

 

她覺得這是一種自我保護。但孰不知，這是一種更快的自毀。由於她雖生猶死，如同枯木。

父母的心智不健全，真的是會毀人的

 

 

蘇母是悲劇根源。

 

她由於愚昧與偏見，讓三個孩子都變得精神畸形。

 

盧悅老師說，蘇母讓大兒子，替本身承擔了價值功能。讓小兒子，承擔了情感功能。讓女兒，承擔了情緒宣泄功能。

 

這種來自潛意識的選擇，讓大兒子成爲僞善者，讓小兒子成爲啃老族，讓女兒成爲一個孤兒。

 

後來，僞善者一邊維持表面榮光，一邊無視妹妹的疼痛和血淚。

 

啃老族呢？一邊索要無度，一邊毫無責任意識。

 

 

 

最可憐的是女兒。

 

有父母，等於沒父母。她被迫飄零於世，30多歲，沒法愛人，也沒法被愛。

 

蘇父也是人格殘障的。

 

他不像一個男人。

 

於夫，他沒法替妻子擋風雨。

 

於父，他沒法替子女提供規則，並悍衛規則。

 

他一直在逃避。

 

女兒正在眼前被打，他無論。女兒正在被罵，他要上廁所。女兒被各類苛刻對待，他視而不見。

 

全部的病態，都具備摧毀性。

 

蘇母毀了明玉，也毀了明成。

 

而蘇父間接毀了蘇母。

 

蘇母生病，是他一直守在身邊，病發時，他第一時間沒打120 ，而是找鄰居，把人擡到路邊等出租車，出租車被屢次拒載，才把人送到醫院。

 

直到母親嚥氣才通知孩子。

 

以上種種，若是誅心點，不得不使人懷疑他的用心。不誅心，則使人遺憾他的頭腦。

 

而在蘇母離世後，他瘋狂買彩票、瘋狂投資P2P、百般挑事、遇事不前，都令他不只沒成爲了一個家庭的主心骨，反而令他成爲整個家庭的禍根。

 

全部的禍，又都要家庭中最弱的那我的來承擔。

 

那我的，就是明玉。

 

我一直以爲，不是全部的父母都合格。很大一部分，不過是生了孩子的人渣。

 

他們配不上父母的身份。

 

也提供不了父母該有的經濟保障、安全保護、情感滋養和智識啓蒙。

 

好在，明玉已經長大了。

 

 

 

她開始努力自救。

 

她與石老闆相戀，努力療愈本身對親密關係的恐懼。

 

她說「本身的命是老懞給的」，爲老懞出生入死，爲本身提供一個精神的父，和自我價值感的來源。

 

最重要的是，她慢慢學會了拒絕。

 

懂得我是我，他們是他們。

 

不是個人，我能夠拒絕。是個人，我能夠擁有。一一強化，自我疆界就逐漸清晰。

 

這條路會很漫長，《都挺好》還會有種種衝突。

 

但我相信，不管是明玉，仍是你，只要你願意開始，療愈在任什麼時候候都不晚。

 

而一路的未知，都是修行。

 

文章做者簡介：周衝，2015年離開體制，放棄公職，從事自由寫做。出版《我更喜歡努力的本身》等多部暢銷書。本文經受權轉自微信公衆號「周衝的影像聲色」（zhouchong2017）。